這幾年跟家裡爸媽通電話的時候, 常常為為了一個問題起爭執. 就是這堆東西:

Piled high and deep

這是從國一到高三的”所有”課本, 考卷, 成績單, 跟補習班的講義. 以回收紙一斤沒幾塊錢的價格, 這些堆東西還是輕易地賣到一張小朋友, 分量真的很夠.

會這樣留著這些東西, 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覺得 “很可惜” . 這些東西就是我 13 到 18 歲的一切. 幾乎每一面都有畫線, 螢光筆, 加上註解. 有的時候盯著這些東西, 會不禁覺得我自己以前怎麼這麼認真投入呀? 畢業之後, 總是會想”以後說不定會用到” , 給我妹用, 給表弟用… 不過現實是除了考預官的時候拿過應用文課本之外, 從來沒有再摸過他們一次.

這六年來我跟我媽總是不時會講到這堆東西上面, 就算出國了我還是會跟我媽說不要丟. 然後它們就繼續在頂樓佔位置.

這次會心一橫想要清掉這些東西原因, 一方面是時間久了, 對那段時光的感覺淡了. 另一個刺激是在回來的飛機上看完了三個傻瓜. 在看三個傻瓜的時候, 雖然看得很開心, 但是我卻發現自己最像的角色, 是那個丑角查圖爾.

Chatur

查圖爾那份對遊戲系統的忠誠, 堅信照著別人給的路走就是對的執著. 比他在搞笑的時候更讓我震撼. 我還記得我相信念這些考試科目就是”努力過人生”, 記得大考分數就是一切的時光, 記得考上台大後, 被親戚們當榜樣教訓他們自己家小孩的情景. 在這個制度下看起來我像是贏家, 結果出國, 跳到井外面一看, 才發現原來這個遊戲根本就沒有贏家.

在美國念書, 感到最挫折的不是寫程式上的程度. 實際上在 Graphics 領域反而是從 C / C++ 入門的東方學生有優勢. 因為美國的學生通常學的是 Java + Python , 而這兩個語言都不重視低階的 Pointer 操作. 所以有不少美國學生是到這個 Master Program 才開始學怎麼用 Pointer , 怎麼 De-reference , 然後第一次知道有種難 De 的 bug 叫做 Segmentation fault.

語文方面也還好, 因為學校裡的教授跟同學都很友善, 就算講話多繞幾圈, 意思有傳達到他們都可以接受. 會對你的破英文臭臉的, 就只有超商店員, 那種也就算了.

最挫折的莫過於同學們聊最喜歡的遊戲或是自己的遊戲作品, 我發現自己有認真玩的遊戲, 可能兩隻手數得出來. 然後遊戲作品是沒有. 但是美國同學們幾乎是講到沒有辦法停下來. 不只是美國的遊戲, 連 Dragon Quest 或是 Final Fantasy 也都是玩過半個系列以上. 還有一兩個人連日本同人遊戲都摸得比我多, 教過 Miku 唱歌. 這不只是同學之間聊遊戲的時候會像是坐冷板凳, 面試的時候 HR每次都會問你玩過我們家的哪些遊戲, 或是做過哪些遊戲, 這個時候也會回答得很痛苦.

有時會有人好奇問道: “你以前到底在做甚麼呀?” 我腦海裡想不太到什麼對題的答案. 只能抓到一些片段, 像是 “大興安嶺和太行山構成 500 釐米的年的等雨量線” 或是 “波茲曼常數 = 1.38 X 10^-23” 這種東西.

我也很想玩 Dragon Quest或是 Final Fantasy , 很想多摸電腦, 多寫程式. 但是現實是如果當初我沒有放棄這些東西, 逼自己去念國英數理, 我不會進到 NTU CSIE , 也說不定沒有機會出國. 我不覺得我在美國長大的話, 玩過的遊戲, 寫過的程式會比他們少. 但是事實是我是台灣的小孩.

Sunk

經濟學裡有個很基本的概念, 叫做沉沒成本(Sunk costs ). 意思就是掉到水裡的就掉到水裡了, 不要再想去撈它了. 不過這總是說得容易做得難, 要是有這麼簡單就認賠殺出, 應該大家股票都會多賺不少吧.

是呀, 早該把自己六年的人生認賠掉了.

台灣的教育制度下, 最可憐的不只是在後面跟不上的學生. 太早發現自己的興趣的學生也是受害者. 就像是當年跟我同屆的一中電研社幹部們, 我覺得他們每個在高中的時候的造詣都比我高. 但是最後這個國家選擇了最"乖"的我.

東方的教育制度是一種標準化的過程, 如果你標準差大的話, 不管是在前面或是後面都不會好過. 當這些被標準化扯下來的優秀學生念完大學, 如果有幸能出國. 他們會看到他們夢寐以求的學習過程, 覺得很羨慕, 想要把這個過程帶回台灣.

然後就會碰上釘子.

Reformation

因為你對抗的不是制度, 你對抗的會是根深柢固的傳統思想. 在大學之前的教育, 永遠擺脫不了考試掛帥. 如果學生的時間沒有花在學校, 也會是花在補習班. 制度只是大家的想法的具體化結果, 就算把制度換掉, 大家還是會想辦法恢復到他們習慣的狀態.

(待續)